孵夢

我爺爺是松菸的老員工,從26歲做到66歲退休,人生精華的40年都在松菸渡過。戰爭末期,別人陷害爺爺到南洋當軍伕,被日籍的廠長臭罵一頓:工廠缺人,當什麼軍伕!?逃過戰火,倖存下來,一直做到退休,在任職期間唸完大學。

第一次進松山菸廠,是假處分案開庭後,政府割讓給遠雄蓋巨蛋的土地,只剩下一棵老樟樹。遍地鋸的碎碎的殘枝、木屑,空氣裡瀰漫著濃厚的樟樹香氣,像殘酷戰爭過後,屍橫遍野、血腥濃稠、悲涼氣息包圍著最後的戰壕。

截斷手腳,一定很痛吧!市府請來的專家說:要帶老樹去更好的新家。想起糖果屋的主人,邀請迷路的漢生兄妹進屋內喝杯暖身的熱可可,甜蜜的死亡邀約。

老樹枯了,沃土不乾,春風吹撫,細雨澆灌,種子仍可重萌新芽。可行性評估報告中稱做「液體狀態」的土壤,埋下龐大的水泥巨蛋和高樓,撐不撐得過下一場颱風?

松菸之夜的霓虹太亮,星星不見了。我們不斷地、不斷地流失美好的事物。

可不可以,孵一個夢:破殼而出的是崢嶸繁茂的枝葉,綠蔭庇空、濾下的是潔淨吐納的空氣;根系緊抓、守護的是城市暴雨中的安全。

台北曾經是個湖,留條活路給水走,不讓無處可去的雨水,竄進家中...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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