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四參訪手札

(摘錄)需要「斷然處置」的狀況有哪些?可以舉例嗎?嗯,我們有程序書,程序書上有寫,所有需要注 意的事項都有程序書。如果還需要翻書,在緊急狀況下會不會翻不到?我們會先做緊急處理,事後再依程序書稽核。原本以為需要「斷然處置」的狀況,應該「內 建」在核電廠員工的腦海中,一旦遇到,就可以馬上反應,聽到回答,覺得有點失望。

 
《核四參訪手札》
蔡雅瀅
今天(2012.2.10)參觀核四廠,和一群律師、環團、學者(環工、法律)、核工系畢業的朋友、記者、紀錄片導演同行,奇妙的組合。

簡報時,台電不否認附近有火山、曾發生海嘯,但認為已納入考量,廠址設在在海平面12公尺比預期的8.07公尺海嘯高。然而令人不解的是:為何要在火山附近蓋核電廠?為何要選擇曾發生大海嘯的地方?參觀模型時,控制室和一部分的機組蓋在地下室,如果海嘯來,真的不會淹水嗎?
     

參觀機房,帶上安全帽,經過洗鞋機,出入刷卡。機房裡機器運轉聲十分巨大, 想起先前請朋友打聽,參觀核電廠該準備的東西,除了「手電筒」、還包括「耳塞」,雖然朋友預測核四廠仍在測試階段,應該還不必帶耳塞,但現場噪音已十分巨大。要很靠近才能聽得見講話的聲音,想像發生事故時,站的不夠近的2個人,能否理解另 一個人發出的警語?
現場有非常多、複雜的管線,想起平井憲夫「核電員工最後遺言」裡提到的管線問題,反應爐也許設計的十分堅固,但有許多接點、繁複細長的管線呢?
負責解說的人,曾在核二廠工作過10個月,看起來十分年輕,介紹核四廠是國際知名大公司設計的。有人問:你們台電自己設計的是哪些部分?楞了一下,先是否認,幾個人追問:監察院不是曾糾正核四違法變更設計?只好承認曾變更設計,並補充:變更部分,會送奇異公司審查。

為什麼要變更設計?年輕人舉了一個例子:比方說,你們現在看到管線的支撐架,原本可能設計成可以支撐好幾公噸,over design,就改成可以支撐幾百公斤。有人反問:所以你們就自己降低安全規格嗎?雖然如果實際上只需要支撐幾百公斤,原廠卻設計成可以支撐好幾公噸增加成本,也是不合理的事(花的是我們大家的錢),但是自己認為沒必要,就違法變更設計,真的安全嗎?


參觀模擬操作室,問解說者:先前政府說要加強「斷然處置」的訓練,請問在什麼狀況會「斷然處置」?會有一個通報流程,用電話聯繫。如果聯繫不上呢?一定聯繫的上,除了一般的電話,還有衛星電話。長茂老師說:我有用過衛星電話,九二一地震時,曾因灰塵過多,衛星電話斷訊。想到:除了電話可能斷訊,災難發生時,想要聯繫的人也可能發生意外,無法聯繫。追問:通報只是程序問題,實體的標準呢?需要「斷然處置」的狀況有哪些?可以舉例嗎?嗯,我們有程序書,程序書上有寫,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都有程序書。如果還需要翻書,在緊急狀況下會不會翻不到?我們會先做緊急處理,事後再依程序書稽核。原本以為需要「斷然處置」的狀況,應該「內建」在核電廠員工的腦海中,一旦遇到,就可以馬上反應,聽到回答,覺得有點失望。



 
事故發生時,會不會沒有電源?我們有好幾套備用電源,還有移動式的供電車。長茂老師說:大地震時,地表會變形,車子根本無法開。我們還有「生水池」,蓋在後方的山坡上可以用重力送水,附近也有海水。可是福島核災是用直升機運海水,真正的「杯水車薪」;地震來時,蓋在山坡上的生水池會不會自己崩下來?那就自動「斷然處置」了,有人打趣說。如果「斷然」就可以「處置」或許還好,只怕斷然卻無法處置……




回到放模型的地方,問台電員工:台灣的核電廠裡都有設減容中心嗎?都有。低階核廢料你們用什麼方式減容(縮小核廢料的容積)?不清楚。有用「焚化」和「壓縮」吧?有。焚化安全嗎?我們會把輻射物質留在灰渣中,確認安全才排放。政府就核電廠減容中心的報告曾指出:「大部分核種皆滯留在焚化爐灰渣(至少90)當中」。表示還是有一部分會跑出來污染環境吧!


結束參訪,大家到鹽寮公園吃福隆便當,一隻眼睛亮亮的小黃狗跑來,滿足地吃掉所有便當的廚餘,只剩幾粒米。叨唸小黃狗:一定要全部吃光光,不可以剩喔!抓到我有廚餘的May說:妳喔,最沒資格講這句話。一個晴朗的午後,天是藍的,風是涼的,核四還沒放燃料棒,台灣還沒發生核災,平平安安的此時此刻,十分幸福。

長茂老師攤開向中央地調所買來的台灣地質說明書,向大家解說斷層分布,和地層錯動,然後大家搭車去海邊觀察斷層。可惜遇到漲潮,看不見裸露的斷層,只能觀察海岸的景象。老師解釋祕鯛魚的成因:輻射污染的水排入海中,輻射物被海浪打回岸邊,有些魚喜歡磨擦岩石,去除身上的小蟲,把輻射物擦到身上;魚喜歡吃海菜,海菜會吸收輻射物質。想像天真無邪的小魚,和福島核災後,在除污後留下的輻射土堆嬉耍的小孩。怎能想像和忍受,那些原本會在日常生活中發生的事件,一一變得有害?

底圖:擷取自黃鑑水、劉桓吉,經濟部中央地調所《台灣地質圖說明書圖幅第5號:雙溪》
      
紅字另外加註


長茂老師談起,年輕時和楊肇岳老師潛到海底觀察破碎的地形,形容這裡的地質是很「活潑」的。曾在環盟聽過楊肇岳老師談反核,當時第一次聽到核四廠曾水淹2公尺;外海有活火山,看到海底冒泡,魚群優游的景象。想做寫著「泡水、火山、核四廠」的旗子插在腳踏車上,三不五時騎車經過總統府或在市區沉默地傳遞訊息,最後卻停留在缺乏行動力的想想階段。直到福島核災後,才開始對核災風險認真起來。



長茂老師說了一段凱達格蘭族的歷史,核四廠一帶原有凱達格蘭族聚落,據說過去曾有古城牆「陸沉」到海裡,可惜被認為有遺址的海域水流太急,難以潛入找尋。看著綠色海菜覆蓋破碎岩塊的美麗海岸,想著古老的傳說,想像穿越時空遇見沉沒前的凱達格蘭城,再穿越一次時空,核四廠會不會陸沉在海中?

行經澳底仁和宮,和朋友聊起「反核媽祖」的故事,當地居民說:仁和宮的媽祖曾託夢,說核四廠「會蓋」,但「蓋不成」。成為地方上很大的心靈寄託,當抗爭一輩子的核四廠,拔地而起成為具象的龐然大物,仍然保持著核四不可能運轉的信念。朋友則說另一段採訪時聽到的故事,據說核四廠建廠時,破壞了凱達格蘭族傳統領域,曾被下過詛咒。

多年前曾參訪核四廠,書櫃裡仍留著參訪時發的紀念品:一小段裝在盒子裡的鋼筋。其實我相信,許多工程人員是用很虔誠的心在建核電廠,祈求永遠不要出事。但是為何要蓋必須小心翼翼祈求不要出事,一出事就難以收拾的電廠?

福島核災發生近1年,輻射污染仍然影響著生活,車諾比核災發生26年,生病、畸形的孩子,抱病長大或者提前死亡,核災一旦開始,就不會真的結束。希望在開始之前,終止它。